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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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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個人間都處在生機盎然的初夏裏,只有黑山,草被枯折溪水幹涸,反常的讓人覺得不真實。

所以在展松涼說出那句話後,錢亦塵以為自己在做夢……

“你要認輸?!”

“……我是妖怪,本就該奉行弱肉強食的道理,為強者所用。效仿聖人行事才比較奇怪。”展松涼重獲自由卻在他的質問中低頭,“你可以走了,離蜀州遠一點。”

錢亦塵憤怒而無力地握拳,身體微微顫抖。

“不愧是被李耳點撥化形的妖怪,松樹先生果然很聰明。”藍終心滿意足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跡,卻仍然止不住咳嗽。

“我既然歸順,你們就沒有和他作對的理由了,走吧。”展松涼向他身後走去,攏袖站定,當真變成了唯命是從的小弟。

錢亦塵最初以為他是假意降服,可等待半天也不見動手,聲音堅決:“誰說沒有理由?我一定會阻止妖潮,大松樹你臣服於他,是在和所有修士作對知道嗎!”

展松涼發揮樹類千年修煉的特長,沈默已對。

“賀蘭玖!”

錢亦塵不肯放棄的大喝,妖狐赤炣從他身後沖來,夾起一團狐火咆哮而去。

藍終咳嗽著身形暴漲,現出的黑犬妖身並不比他的體型小多少,沖上天際與赤炣纏鬥撕咬,黑霧和狐火此漲彼消。

錢亦塵無法過去助陣,只能在地面上焦灼難耐的走來走去,喃喃:“旱魃只有收到命令後才會行動,如果能解決藍終,也就無需擔心她了……”

但天上混合著死氣的黑霧遮蔽所有視線,讓人難以分辨誰更占上風。

“……你在看什麽呢?”

耳畔突然傳來輕輕的詢問聲。

錢亦塵轉身,一張明朗的笑臉落入眼簾,讓他震驚的變了臉色。

是藍終!

他為什麽會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身後,那麽天上的黑犬是誰?!

錢亦塵立刻擡頭確認戰況,卻同時察覺原因……並沒有兩個藍終,而是他以妖元化形了!

小妖沒有魂魄,身體死亡後意識隨即消散,進一步修煉就能結出寄托自身意識的妖元,和凡人魂魄樣子差不多的一顆圓滾滾珠子,像牡丹花苞。如果再進一步……才會修成可以化形的身體。

以妖元化形,而非妖身。能達到這種境界,修為至少也與散仙相當。

那是什麽概念?

簡單來說,賀蘭玖傷痕累累的出現在丘縣的鬼宅裏躲人,就是被鳳麟洲的散仙重傷至此。

藍終的一對虎牙閃著危險光芒,狂風驟起吹的錢亦塵措不及防,裹起人類轉而下山,淡淡吩咐道:”“走了。”

——站住!!!

賀蘭玖金色獸瞳瞥見這一幕,沖上來時卻被黑犬的身體阻攔,左突右支卻找不到突破口。

一戰之後,黑山盡毀,山主降服。

……

黃昏時分。

錢亦塵被帶走後安置在一間裝飾古樸的廂房裏,盤腿靠坐在床上,腦袋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。

賀蘭玖最後被攔下沒能跟過來,不過循著他魂魄裏的那一滴血,找到這裏不是難事。

從來只有妖物修成人身,修士若想走邪道最多也就是入個魔。可曾有誰聽說,一個人修煉成妖了?人魂操縱妖身本來就不容易,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,也不知道賀蘭玖到底怎麽樣了。

錢亦塵擔憂了片刻,覺得以他命硬的屬性估計死不了……說到屬性,不知藍終五行從屬哪類?

以他原身的黑色皮毛來推斷,應該是專門克制枯蓉熾火的五行之水,但兩人相處時沒有明顯的忌諱,畢竟強悍到神女和藍終這種程度,雙方水火不容,一旦接觸就會兩敗俱傷。

但除此之外,根本證據去得出其他結論。

身體散發出的是妖氣,可妖元修行時必定按照五行法則,錢亦塵被抓來時離他的妖元很近,居然沒有感應到一絲天地之靈的氣息。

只有無窮無盡的邪煞味道,從妖元中溢出來,徘徊在……屋外某處。

錢亦塵不確定被困的地方離蜀州多遠,只知道是個破敗的山水園林,不分前後院,但每排房屋之間都有嶙峋怪石設下的陣法阻隔。

沒有守衛,看來藍終對布陣的手段很放心,根本不怕錢亦塵跑了。

而他試了幾次果然走不出去,如果禦風離開,天地之靈的凝聚超過某個程度,估計會引起藍終註意。

錢亦塵讓靈識不斷外放延伸,果然毫無障礙的繞過了石陣,但除了讓他感應到外界沒有其他用處。

悻悻的正打算收回靈識時,他突然感受到一團清冽純正的草木之靈——展松涼?

對了,黑山已經降服,他出現在這裏不足為奇。

錢亦塵失落地嘆了口氣,靈識接觸到松樹精的氣息後,驀地催生出另一個念頭。意識既然能感受到氣息,從前他請來天地之靈為自己所用,那麽是不是能反過來?

比如……讓自己成為天地之靈的一部分?

錢亦塵閉上眼睛,在身邊凝聚起些微草木靈氣,慢慢將全部意識交付出去,不斷延伸。

黑暗之後,眼前突然一片明朗。

他明明還被困在屋內,卻看到了庭院中的景象,還能夠隨著意識不斷前進,徘徊一圈後闖進了藍終所在的房間裏。

空氣中一根蛛絲般的草木之靈沒有引起任何註意,但錢亦塵眼前格外清楚,看到犬妖橫臥在床榻上休憩,上身半裸黑發披散,再也維持不住臉上堪稱虛假的明朗微笑。

而床榻旁的地上掉落著一本書,翻開半頁,似乎是被主人看到一半時睡著扔下的。

“真瞧不出來,這還是個有文化愛學習的好妖怪。”錢亦塵在心裏自言自語,然後湊上去看清楚書名,“《汲冢紀年》……是什麽?”

墨藍封皮上用楷書寫的字清清楚楚,而且內頁有明顯的磨損痕跡,主人想必常常翻閱。

“帝辛名受。元年己亥,王即位,居殷……”被翻開的那頁如此記載,不如《史記》那樣如雷貫耳,看內容卻也是史書。

錢亦塵盯著它想了一會兒,才明白過來。

商有帝名受辛,這是很早以前的說法了。時人士子更常用的稱呼是——紂王!

錢亦塵還未來得及深思,臥在榻上休息的犬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皺起的眉頭幾乎糾結在一處。

與此同時,早就被他感應到氣息的展松涼推開門,帶起一陣清風,將書又掀起幾頁。

錢亦塵再去看時,眼前的字已經改變。

“……冬十有二月,周師有事於上帝。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盧、彭、濮從周師伐殷。湯滅夏以至於受。”

……

“你不是在照顧那根兒人參精麽,怎麽有空過來看我的死活?”藍終用指尖抹掉嘴角滲出的血絲,口吻親昵地真像在和同謀說話。

展松涼一臉不爽的杵在門口,任憑微涼的清風吹著重傷患者,冷冰冰地關懷道:“你怎麽樣。”

錢亦塵只能聽讀無法開口,當然也不會插話,視線橫在中間觀察兩人。

藍終的狀態印證了他的猜測,擄走自己不是為了逼迫賀蘭玖就範,而是讓他不敢輕舉妄動。

因為犬妖在黑山,並未占盡上風。他受了傷,而且絕對是很重的傷,腰部被赤炣撕咬過的地方傷口再次崩裂,血已流盡,白森森的皮膚翻卷綻開。

這副樣子就算站起來都困難,更別提打架了。

但不加掩飾的在展松涼面前表現出來,真的沒問題嗎?

“你也看到我重傷難愈的樣子,如果不想把那根兒五百年的人參精貢獻出來,我一時半會好不了。”藍終總算喘勻了氣,慢騰騰從床榻上爬起來。

展松涼立刻緊張地走上前:“你……”

“我記得答應過你什麽,歸順於我則黑山上下無傷。但我必須在兇日那天去一個地方,如果無法收集到大量的死氣……”

這麽說似乎無法保證不會傷害仁森,錢亦塵邊聽邊想,他要去哪裏?

藍終又咳嗽起來,雙頰染出不自然的紅暈,繼續說:“那麽,你要幫我做一件事。”

藍終眼底的凝重稍縱即逝,總算放心,視線游移時終於註意到地上的那本書:“《汲冢紀年》?”

在他的角度看不到封面,但畢竟飽讀詩書,通過內容判斷出內容。

藍終無力的靠坐在床角,硬撐出淺淺笑意又詢問:“你覺得本朝皇帝品行如何?”

展松涼的註意力還停留在最後一行字上,不明所以地擡頭。

“凡人稱帝已經太久,是時候,輪到妖怪了。紂王無道故周取而代之,當朝皇帝昏庸才致使妖孽橫生,可宮中還剩了一絲驅逐邪祟的龍氣……”藍終懷念地註視那本史書,聲音很輕一字一句卻格外清楚,“你如果不想殺生,那麽要做的,就是找到一個人。”

“誰?”

“七曜宗大弟子,紀浮茶。”

“你找他做什麽?”

藍終意味深長的喘著氣,抓起軟墊放在腰側:“……開時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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